- 邱再興(後排左二)全家福。
戰亂中 情義長
民國卅八年雙十節前後,我隨軍自廣州海港搭乘海軍登陸艇渡海來臺。夜裡航行,不慎偏離航道撞上暗礁,擱淺大海。當時船上有各軍種官兵及最後逃離大陸的民眾,臨時擠在船艙,只望按時到達臺灣,不料遭此意外。
時間一天天過去,情況陷於膠著,大家焦慮惶恐;我卻在此時病倒,高燒不退,意識模糊。偶然清醒,發覺自己被挪往船艙較僻靜處,額頭敷著冷濕毛巾,身旁站著一位健壯的年輕人,見我清醒便扶我坐起,讓我喝幾口開水,關切地問我感覺舒服些沒,我點點頭便不支躺下。
這位廿歲年輕人,就是我的恩友陳沛然,也是我湖南醴陵同鄉,我們在苦難中相逢,在他全心照顧下,助我渡過了生命中最險惡難熬的時刻。
擱淺時間一長,船上飲食開始緊縮,每天三餐改為兩餐,乃至只供稀飯,後來連稀飯也要動作快才能吃到。因我病況時好時壞,不見起色,陳沛然每次都把難得「擠」來的稀飯先送到我面前,要我吃下保持體力,他會另想辦法,叫我別擔心。
船方在脫險無望後,決定棄船,將全船人撤往東沙島,等待臺灣派船來接運。
海天相接處,可看到一小團黑影,隨氣候變化時隱時現,就是東沙島。船方雇請當地琉球漁民負責兩地往返接駁工作。琉球人粗壯黝黑,每人駕著一艘舢舨,在海浪中起伏。
我們要從甲板沿著船舷繩梯下到舢舨上,坐滿四人,船夫即用雙槳逐浪划往東沙島。
我因病無力撐爬繩梯,陳沛然滿懷信心要冒險揹我下船,有人找來布繩,牢牢地把我綑在他背後,合力扶上繩梯後,開船緩步下降。繩梯軟,船身晃,人在繩梯一步一驚魂,我緊閉雙眼不敢下望;許久到達舢舨,陳沛然滿頭大汗,雙手還在發抖,但臉上洋溢著爽朗滿足的笑容。
東沙島縱橫僅幾十公尺,只有幾位美國氣象人員留守,整日強風不斷,陳沛然怕我受不了風吹之苦,特在沙地挖個大坑,鋪上布毯,權充避風藏身所。
我一直不適應船上飲食,以致罹患痢疾,孱弱身體更折磨得不成人形,想到自己還不到廿歲的生命,很可能命喪孤島,想起家中父母親人,禁不住肝腸寸斷,多虧陳沛然百般安慰,內心紓解不少。不久,臺灣派來大海輪接駁,結束多天困頓,重新 奔向希望前程。
船到高雄港,我以重病被送進醫院診治,陳沛然卻不知隨部隊駐向何方,出院後雖經多方探尋,都無音訊。
時光一晃半個多世紀,我早自海軍退伍,而陳沛然在苦難中照護我的深恩厚德,仍然銘記在心,但願有生之年能再見陳君一面,一解感激和懷念之情。(點閱次數:1068)